文学论文--谈谈张籍《节妇吟》的诗题、创作背景及母本
所属栏目:社会学论文
发布时间:2013-12-03 16:05:16 更新时间:2013-12-03 16:26:15
唐张籍有《节妇吟》一首,谨录如下:
君知妾有夫,赠妾双明珠。
感君缠绵意,系在红罗襦。
妾家高楼连苑起,良人执戟明光里。
知君用心如日月,事夫誓拟同生死。
还君明珠双泪垂,恨不相逢未嫁时。
一、诗题是《节妇吟》还是《还珠吟》?
一次,听一位文学院教授讲张籍《节妇吟》,当讲到最后一句“恨不相逢未嫁时”时,笔者忽然有了一个疑问:既然是节妇,为何要对丈夫以外的另一个男子表达如此强烈的暧昧之情?翻检傅增湘藏宋本《乐府诗集》(人民文学出版社2010年第1版影印本)及明赵均小宛堂本覆宋本《玉台新咏》(人民文学出版社2010年影印本),此诗最后皆作“何不相逢未嫁时”。
“何”字,略表遗憾,而“恨”字,表示非常后悔。仅从两字意思轻重来看,用“何”字更好些;但作深一步分析,却发现不是那么简单。通读全诗,作者想要表达的是一位有夫之妇委婉拒绝第三者的追求,其情缠绵悱恻,婉转留恋,欲说还休。虽然最后与之决绝,可是前面不仅将男子所赠之明珠系在自己红罗襦上,又赞男子用心如日月,而且还男子明珠时双泪暗垂滴,最后竟然后悔意生——何(恨)不相逢未嫁时。如此情愫,号称“节妇”,不也惑乎?后来翻阅宋代文献,见刘克庄《后村诗话》(新集卷三)称其为“还珠吟”。笔者认为,若以此为题目,此诗内容与形式就更贴切了。
二、此诗是寄“李师道”还是“李师古”?
《孟子·万章下》云:“颂其诗,读其书,不知其人,可乎?是以论其世也,是尚友也。”孟子认为,文学作品和作家本人的生活思想以及时代背景有着极为密切的关系,因而只有知其人、论其世,即了解作者的生活思想和写作的时代背景,才能客观地正确理解和把握文学作品的思想内容。清代章学诚在《文史通义·文德》中说:“不知古人之世,不可妄论古人之辞也。知其世矣,不知古人之身处,亦不可以遽论其文也。”知人论世,应当是“论世”第一,“知人”第二;进行文学批评,也必须知人论世,才能对作品作出正确的评价。笔者查阅资料,了解到张籍此诗写于永贞元年(805年)。宋洪迈《容斋三笔》(卷六)之“张籍陈无己诗”载“张籍在它镇幕府,郓帅李师古又以书币辟之,籍却而不纳,而作《节妇吟》一章以寄之。”宋姚铉编《唐文萃》(卷十二)、宋计有功编著《唐诗纪事》题目后有“寄东平李司空”,而明正德十年(1515年)刘成德刻本《唐张司业诗集》(以下简称“刘本”),清顺治十八年(1661年)陆贻典影宋抄本《张司业诗集》(以下简称陆本)题目后有“寄东平李司空师道”。
这里涉及到两个人,即李师古与李师道。到底征召张籍的李司空是谁,要弄清这个问题,首先要明确张籍辞书币事在何时。在各种材料中,最早关于张籍“辞聘”的文字为姚崇曾孙姚合《赠张籍太祝》一诗,其中有“甘贫辞聘币,依选受官资”诗句。而卞孝营《张籍简谱》记载,元和元年(806年),张籍依选调补太常寺太祝,由此可知“辞聘”时间应为元和元年张籍调补太祝或太祝秩满而待授它官之时。而查阅史书,发现在这个时候李师道并没有担任司空一职。《旧唐书·李正己列传附李师道》载:“(元和)十一年十一月,加(李)师道司空……”而元和十一年,张籍在韩愈举荐下转任国子监助教,故推论张籍所辞司空并不是李师道。
那么李师古又是何人,查阅《旧唐书·李正己列传》,发现李师古是李师道的异母兄,二人均为郓州长史李纳之子。同书载“师古虽外奉朝命,而尝畜侵轶之谋,招集亡命,必厚养之,其得罪于朝而逃诣师古者,因即用之”;巧的是,李师古也担任过司空。《旧唐书·顺宗本纪宪宗本纪(上)》载:“贞元二十一年三月戊寅,以韦皋兼检校太尉,李师古、刘济兼检校司空……元和元年润六月壬子朔,淄青李师古卒。”而贞元二十一年(即永贞元年),张籍正在家“依选”,故而在时间上吻合。台湾学者罗联添在《张籍年谱·贞元二十一年》中有“(张籍)作《节妇吟》诗寄郓州李师古,疑在本年”也可为明证。
三、母本来自《羽林郎》还是《陌上桑》?
刘克庄在《后村诗话·前集》卷一中指出“张籍《还珠吟》为世所称,然古乐府有《羽林郎》一篇,后汉辛延年所作……(张)籍诗本此,然青胜于蓝”。《羽林郎》讲述酒家女胡姬不畏强暴,敢于同权贵豪奴调戏作斗争的故事。笔者认为若要追溯《节妇吟》母本,恐怕还是《陌上桑》更吻合些。
《陌上桑》讲述的是一个叫秦罗敷的美丽女子拒绝太守追求的事。具体分析两诗内容,《节》中有“君知妾有夫,赠妾双明珠“,《陌》中有“使君自有妇,罗敷自有夫”;《节》中有“妾家高楼连苑起,良人执戟明光里”,《陌》中有“东方千余骑,夫婿居上头……”,洋洋洒洒,一共十六句,将自己的丈夫狠狠地夸奖了一番。两位女主人公的差别之处在于,秦罗敷根本没有正眼看一眼太守,果断拒绝;而张籍诗中的节妇在赞其丈夫之时,又感慨他人“用心如日月”,继而还珠泪流,甚至“恨不相逢未嫁时”。
至于张籍笔下之“节妇”为何对丈夫以外的男子如此婉恋,结合张籍创作此诗的背景就不难理解。张籍写此诗是为辞谢一颇有权力,能致人生死的地方军阀,当然不能像秦罗敷辞谢使君那样决绝,故而不能不婉转其辞。
实际上,以夫妻或男女爱情关系比拟君臣以及朋友、师生等其他社会关系,乃是我国古典诗歌中从《楚辞》就开始出现并在其后得到发展的一种传统表现手法。《唐诗三百首》里收录的朱庆馀《近试上张水部》也是用这种手法写的,全诗云:
洞房昨夜停红烛,待晓堂前拜舅姑。
妆罢低声问夫婿,画眉深浅入时无。
唐代应进士科举的士子有向名人行卷的风气,以希求其称扬和介绍于主持考试的礼部侍郎。朱庆馀此诗投赠的对象,正是水部郎中的张籍。张籍当时以擅长文学而又乐于提拔后进而与韩愈齐名。朱庆馀平日向他行卷,已经得到他的赏识,临到要考试了,还怕自己的作品不一定符合主考的要求,因此以新妇自比,以新郎比张,以公婆比主考,写下了这首诗,征求张籍的意见。
张籍在《酬朱庆馀》诗中答道:“越女新妆出镜心,自知明艳更沉吟。齐纨未足时人贵,一曲菱歌敌万金。”张籍把朱氏比作越州镜湖的采菱女,不仅长得艳丽动人,而且有绝妙的歌喉,这是身着贵重丝绸的其她越女所不能比的。文人相重,酬答俱妙,千古佳话,流誉诗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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